【案例+解读】从《罗刹海市》看中国音乐的海外传播：文本与媒介的协同之力

  听觉是人类早期认知世界的重要感官通道。胎儿在还未出生，尚处于母体之中时，就已开始借助声音来感知外界、了解世界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讲，音乐天然地具备一种跨越种族、地域与文化差异的人类共通属性。

  中国音乐与世界音乐之间的交流，如同一条从未干涸的河流，从古至今，潺潺流淌，从未中断。

  在古丝绸之路时期，中国的古筝、琵琶等乐器通过丝绸之路传播到中亚、西亚乃至欧洲部分地区；而来自西域的胡琴、筚篥等乐器也传入中国。这些乐器的传播和融合，极大地丰富了中国音乐的表现力。

  明清时期，利玛窦等传教士将西方的宗教音乐、乐器介绍到中国，中国的音乐家们开始接触和学习西方音乐的记谱法、和声等理论知识。同时，一些西方学者开始研究中国音乐，如法国传教士钱德明撰写了《中国古今音乐考》，向西方介绍中国音乐的历史和现状。

  近现代至当代，中国音乐与世界音乐的交流更加频繁和深入。许多中国音乐家留学海外，学习西方音乐的创作技法和理念，并将其融入到中国音乐的创作中。同时，中国的流行音乐、民族音乐等在国际上获得了慢慢的变多的关注。例如，周杰伦的音乐作品融合了中国民间传统文化元素和流行音乐风格，在亚洲乃至全球都拥有大量粉丝。一些中国传统音乐团体也经常到国外演出，并积极与世界各国开展音乐合作项目，促进了不同文化之间的音乐融合与创新。

  在数字技术迅猛发展的当下，中国音乐的海外传播迎来了新的机遇与挑战。刀郎的《罗刹海市》在海外的现象级传播，为我们探究中国音乐海外传播的有效路径提供了极具价值的范例。其成功背后，文本与媒介的协同发挥了关键作用，一同推动了这首歌曲在国际舞台上绽放光彩。

  音乐文本作为音乐的灵魂内核，承载着丰富且多元的内容，不仅涵盖了婉转动人的旋律、意蕴深长的歌词、富有韵律的节奏，还包括其向听众传递出的独特符号与真挚情感。这一些要素相互交织、彼此赋能，共同构筑起音乐独一无二的魅力，赋予音乐跨越语言障碍、突破文化壁垒，直击人心深处的强大力量。

  《罗刹海市》在海外赢得广泛赞誉与喜爱，正是其在音乐文本多个关键维度上取得卓越成就的生动体现。

  从旋律层面来看，《罗刹海市》对传统民族音乐元素进行了精妙绝伦的运用，并与现代音乐表现手法完美融合。在编曲中，唢呐、琵琶等极富东方韵味的民族乐器巧妙穿插，它们或激昂高亢，或婉转低回，犹如灵动的音符精灵，为旋律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，使其散发着浓郁的东方风情。同时，现代电子摇滚的编配方式赋予旋律强烈的节奏感与冲击力，打破了传统民乐在大众认知中的固有模式，创造出一种既熟悉又新奇的听觉体验。对于海外听众而言，这种独特的旋律结构既有东方文化的神秘色彩，又有现代音乐的激情与活力，能够跨越不同文化背景，在情感层面引发广泛而深刻的共鸣。

  歌词，无疑是《罗刹海市》的一大出彩之处。其巧妙地从中国古典文学名著《聊斋志异》中汲取灵感，以东方奇幻的叙事手法，构建出一个充满隐喻与象征的艺术世界。歌词对当代社会的种种现象进行了深刻影射，运用 “模糊化批判” 的智慧方式，既保留了中国民间传统文化含蓄、深邃的特质，又引发了全球听众的强烈情感共鸣。“马户”“又鸟” 等充满多义性的词汇，成为了跨文化传播中的亮点，激发了海外听众的好奇心与探索欲，促使他们主动对歌词进行解读、自发进行翻译和富有创意的二次创作。这种积极的互动不仅极大地增强了歌曲的传播广度和深度，更让海外听众在参与过程中，深入领略到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与独特魅力。

  节奏方面，《罗刹海市》把握精准，张弛有度。其节奏既紧密贴合旋律的发展，又与歌词的韵律相得益彰。时而紧凑明快，如急流勇进，推动情感的宣泄；时而舒缓悠扬，如潺潺溪流，营造出静谧而深沉的氛围。这种富有变化的节奏处理，使整首歌曲更具层次感和表现力，牢牢抓住听众的注意力，让他们沉浸在音乐所营造的独特情境之中。

  此外，《罗刹海市》所传递的符号和情感也是其成功走向海外的重要的条件。歌曲蕴含的反精英叙事以及对 “以丑为美” 现象的批判，精准地契合了全球民众对阶层固化、资本操控等社会问题的普遍不满情绪，成为了听众抒发内心情绪的一个出口。而刀郎 “草根逆袭” 的个人经历，与歌曲所表达的情感深度契合，逐渐增强了歌曲的感染力和亲和力。这种真实而质朴的情感表达，让海外听众能够跨越地域和文化的差异，感受到其中的真挚与共鸣。

  《罗刹海市》凭借在旋律、歌词、节奏以及符号情感传递等音乐文本维度的出色表现，成功在海外音乐市场崭露头角。这些维度的有机结合与协同发力，不仅实现了音乐的广泛传播，更有力地促进了中国文化在国际舞台上的交流与传播，为中国音乐走向世界提供了极具价值的借鉴与启示。

  在传播学领域，媒介作为信息传播的载体与渠道，是连接传播者与受传者的关键中介，像报纸、杂志、广播、电视和互联网等都属于媒介范畴。在文化领域，媒介更是文化传承与交流的重要工具。语言作为人类最基础的文化媒介，而绘画、雕塑、音乐、舞蹈等艺术作品同样承担着文化媒介的角色，它们以独特的形式传递文化内涵，给予观众和听众丰富的文化氛围体验和情感触动。

  在媒介选择上，《罗刹海市》得以广泛传播，毫无疑问受益于抖音、TikTok 等短视频平台这些新兴媒介的力量。这一些平台不仅仅具备强大的传播势能，其精准高效的算法推荐机制，能将《罗刹海市》精准推送给不同语言背景、不同文化圈层的海量用户，实现信息的全方位广泛传播。作品中富有感染力的魔性旋律极具吸引力，独特新颖且寓意深刻的歌词激发大众的探究欲望，再加上戏曲扮相、方言翻唱等创意视觉化改编，在短视频平台上迅速抓住用户目光，点燃用户关注热情，形成一股强大的传播浪潮。

  从跨媒介传播角度看，《罗刹海市》打破了单一媒介的局限，实现多种媒介的深层次地融合与良性互动。音乐平台上歌曲的播放为作品积累了受众基础，短视频平台的二次创作与传播逐步扩大作品影响力，社会化媒体上热烈的话题讨论和良好的口碑传播，形成紧密相连的传播闭环，构建起多层次、多元化的立体传播网络。这种跨媒介传播策略，充分的发挥不同媒介的优势，实现传播效果的最优化。

  在音乐传播与媒介适配性方面，《罗刹海市》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。音乐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化载体，其传播需要合适的媒介来承载与推广。《罗刹海市》的音乐风格独特，融合了传统与现代元素。短视频平台碎片化、即时性的传播特点，与音乐的传播需求高度适配。短视频的时长限制促使创作者对音乐进行精简化处理，提炼出最具吸引力的部分，实现音乐的高效传播。同时，音乐平台的专业性与丰富的音乐资源，为《罗刹海市》提供了专业的音乐展示空间，使用户得到满足对高品质音乐的需求。用户都能够在音乐平台上完整地欣赏歌曲，查看歌曲的创作背景、歌词解析等深度内容，加深对音乐的理解与感悟。社会化媒体的互动性和话题性，则让《罗刹海市》的音乐传播不再局限于单纯的音频播放，而是通过话题讨论、用户分享等方式，实现音乐的社交化传播，激发用户的参与热情，形成良好的传播生态。

  在精准锁定目标受众方面，《罗刹海市》在传播过程中的媒介裂变现象凸显。大量用户因喜爱作品，自发参与到歌曲的改编、翻唱和解读中，并积极在各媒介平台分享。这一行为如同在湖面投入石子，引发层层扩散的涟漪，形成不断延伸壮大的传播链条，使歌曲影响力呈几何级数增长。媒介裂变不仅拓展了《罗刹海市》的传播范围，让更多人接触到作品，还明显地增强了用户的参与感与互动性，使众多用户成为传播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力量。

  《罗刹海市》在现代媒介应用和跨媒介传播方面积累的宝贵经验，为其他文化作品的传播提供了极具价值的参考范例和实践指引。这也让我们深刻认识到，在数字化时代，媒介对于文化传播具有巨大的推动能量和发展的潜在能力，尤其是音乐传播与媒介的适配性，更是影响音乐传播效果的关键因素。

  《罗刹海市》能在传播中斩获斐然成就，归根结底在于其文本与媒介之间达成了一种深度且紧密的协同效应。其优质的文本内容赋予了歌曲独一无二的深刻内涵与强大吸引力，从根本上奠定了歌曲的艺术价值和情感底蕴；而丰富多元的媒介平台，为歌曲的广泛传播提供了广袤无垠的渠道和源源不断的强劲动力，助力其突破重重界限，飞抵更广阔的受众群体之中。文本与媒介两者相互支撑、相互促进，共同成就了《罗刹海市》的辉煌，堪称相得益彰的典范。

  站在中国音乐海外传播的宏观视角审视，《罗刹海市》无疑是一个极具价值的成功样本，为咱们提供了诸多可资借鉴的宝贵经验。

  对于创作者而言，深度挖掘中国民间传统文化这座博大精深的资源宝库，将其深厚的文化渊源与当代社会的多样化需求、国际主流的审美趋势做有机融合，精心雕琢出兼具独特魅力与丰富文化内涵的音乐作品，是提升中国音乐国际竞争力的关键。只有作品本身具备足够的艺术魅力和文化价值，才能在国际舞台上站稳脚跟，吸引全球听众的目光。

  而对于音乐传播者来说，敏锐捕捉并充分的利用数字媒介平台所蕴含的巨大优势，不断探索创新传播方式，积极激发用户的主动参与意识和互动热情，是实现音乐广泛传播和深度影响的必由之路。通过巧妙运用数字平台的算法推荐、社交互动等功能，能够精准触达目标受众，引发共鸣，形成良好的口碑传播效应，让中国音乐真正走进国际听众的内心世界。

  此外，《罗刹海市》的成功传播还让我们深刻认识到，中国音乐的海外传播绝非仅仅是音乐作品的简单输出，其背后承载着更重要的使命——中国文化的传播。音乐作为文化的重要载体，蕴含着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历史、价值观、审美情趣等丰富内涵。通过音乐这一桥梁，我们也可以向世界生动展示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、源远流长和独特魅力，打破文化隔阂，促进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与理解，让世界更了解中国，增进文化认同和情感共鸣。

  张振鹏：深圳大学文化产业研究院教授，博士生导师，中国文化产业管理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、中国中外文艺理论学会文化创意产业研究分会常务理事、中国艺术学理论艺术管理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、山东省智库高端人才，深圳鹏城孔雀人才，山东省人民政府文化产业智库专家兼智库秘书处负责人，山东省文化资产评估研究中心主任。